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... 神及王女的肖像畫 楔子

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... 神及王女的肖像畫 楔子




  他就站在那邊,一頭比我還要艷紅的長髮狂亂無章,在風中翻飛著,遠看就像蓬熊熊的烈火。如果說髮色是血統的證明,他恐怕比我更像個華森王族的成員。

  不過你知道的,他是個返祖。是『英雄王』瓦里安‧博格‧克卡萊斯的子嗣。

  他穿著那一身亮銀色的甲冑,左手執著雕上SMLP會徽--一朵彼岸花--的戰盾,右手則平舉著他引以為傲的鐮戟。

  他身後是不到萬名的紅袍女王士兵,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都被分配上了城牆防守,真正跟他一起用肉身抵擋魔物軍團的不到六千人。

  說也奇怪,在這樣的關鍵時刻,我卻一點都不緊張。真的,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,平緩而順暢。

  就算背後的普隆德拉正熊熊燃燒,就算搖搖欲墜的南門後頭有數不清的魔物、就算盧恩帝國已經輸得一蹋糊塗,填了五六個陸戰師也無法改變帝都即將陷落的事實。

  就算我們會死。

  可是只要眼前那個男人還在,我就打從心底不覺得我們會輸。他一直都是這樣的,給人一種違反常識的信心。

  他一向做得到的,任何事。

  「覆面!」他高喊,跨步向前,我聽見一陣騷動,他身後的複製人士兵像是演練過似的,跟他一同戴上笑臉面具。

  「悟靈士?」他突然輕聲的喚我,「母神可有話?」只有這種時候,他才不會溫柔的叫我宅妹,而是稱我悟靈士。

  我緩緩睜開眼,他看著我,眼中有一貫的溫柔與感傷;畫著淡妝的臉上有一絲動搖,透露出他希望從我這裏得到一些安撫的慾望。

  但我沒有安撫他,我是個傾聽大道平衡的悟靈士,我只能給他答案。

  天知道我多希望給他一個好答案。

  「她說……」我轉述我從『大道』聽見的聲音,忠誠而敬畏。「用屠戮,遙祭親族。」

  說完我們都停了一下,太諷刺了。我們沒有親族。我沒有,他也沒有。我們身後近萬名的盧恩複製人精銳步兵也沒有。

  他的眼神突然尖細起來,有某種熱度與我說不上的情緒在裏頭。但不待我更細的探索,他就轉了過去。

  看著他的背影,我想起創世神話中那個讓土人族聞風喪膽數千年、至今仍受土人膜拜的第六祈代西風騎士。

  他值得跟那樣的傳說比擬。

  他靠了過來,近得我的臉頰感受得到他的溫度。「嘿。」他說,「看來我們只有彼此了。」

  我點點頭,退後一步看著他。「一直如此,不是嗎?」

  他滿意了,輕輕吻下我的臉頰。

  這是我們彼此能給對方最大限度的親密,再多就不行了。有些事情一跨越就無法收拾,如同孵化出的鳥永遠無法變回蛋。

  然後他轉身,收起所有他展現出的溫柔與貼心……此刻他已然不是宅神了。  

  他是『神靈的化身』、『槍舞的天才』、『英雄王之子』……不管哪一個稱號,總之他不是宅神了。

  「盧恩精銳步兵!」他的鐮戟指著城門,「就是此刻、就在這裡!」

  他身後那近萬名的複製人士兵拔劍架盾,直指南門。

  「站起來!」

  隨著他的嘶吼,普隆德拉那曾經令我驚嘆不已、高聳厚實的南門無力垮下,倒在地上轟然一聲。

  「寇迪,第四種對敵陣勢。」他說,「上膛。」

  「上膛!」他的副官大喊,「所有人,第四種對敵陣勢!」

  城牆上的複製人士兵們架起步槍與機槍,他們身上的裙甲點綴得城牆上頭一片艷紅,宛如盛開的花。

  那是只有紅袍女王才能著用的特殊裝備,以表彰他們的勇氣與堅忍。

  煙塵逐漸散去,慢慢得能看見獸人那專為殺戮而生的綠色肌肉張狂。在如海的魔物隊列中還混著直起身子來有兩人高的犬妖、嬌小致命的哥布靈與所到之處皆毀滅一切的死靈騎士。

  牠們高聲咆哮,為獵殺人類而振奮不已。

  但誰也沒慌,連一絲絲都沒有。就像過去的千百次,我們都是這樣的。不論是我跟紅梁,或是紅袍女王的士兵們,我們都沒失去冷靜。

  在這樣重要的時刻,紅梁居然細語了起來,我有點錯愕,想仔細聽清楚他在念什麼。

  他說:「吾乃天生王者,必然驕矜不敗。」

  我眨了眨眼,假裝沒聽到。他只念過這句話兩三次,每次都是很危急的時刻。他似乎發現我在看他,對我輕搖搖頭。

  那是克卡萊斯家的格言,是我們都極少使用、珍惜的格言。

  「紅袍女王!」他再也沒把視線放在我身上,轉而去指揮盧恩第一陸戰師。「開火!」

  隨著城牆上的士兵開火的各種聲響迴盪在普隆德拉各處,他蹲了下來,整個人前傾到下巴幾乎要碰到地面。

  我一直不明白,為什麼盧恩第一陸戰師會被稱為『紅袍女王』,他們連旗幟都是很非主流、一名穿著紅袍的執盾少女。每個陸戰師的別稱都有淵源、甚至引以為傲;像是第八陸戰師『花衣吹笛手』,或是第十二陸戰師『利維坦』。

  現在我知道了,因為他們改組陸戰師之後第一個領導者,就如旗幟上的女王一樣,戴著豔紅色的大蝴蝶結,站在他們的最前方。

  他們的紅袍女王。

  他衝了出去,在地上留了個深深的、甚至冒出蒸騰霧氣的腳印,吼著那句專屬於盧恩第一陸戰師的格言。

  「血染裙襬,心如火紅!」

  我看著他衝入魔物之中,才發現自己熱淚盈眶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摘自采虞‧D‧克卡萊斯之日記殘稿




  我不知道該怎麼記載我們的故事。

  打從一開始,我擅長的就只是畫圖而已。畫圖對我來說很簡單,但要我說多兩句話,可以使我腦袋沸騰如火,糾結成一團。

  我只能盡力的不遺漏任何事情,流水帳似的寫下我記得的一切。若果文筆不佳,尚祈諸野見諒。

  就從……就從我認識靜華開始說吧。

  我認識靜華時,他才剛滿十三。才剛開始展現有職者的天賦,還是個不脫女性氣質,很中性的孩子。

  他繼承了克卡萊斯家的驚人美貌,與一頭紅如焰火的長髮。雖然常常有人以為我跟他是雙胞胎,但我的髮是灰暗的腥紅色,不似他那樣張狂而驕傲。

  「妳叫什麼名字呢?」他看見我,走到我前面。彼時我才十歲,頭不過在他胸前。「妳好小啊。」

  「胡說。」他的父親……也就是我後來法律上的父親洛華‧克卡萊斯少將彈了下他額頭,「這是虞公主殿下,快行禮。」

  「不是我太小,是你太高了。」我沒在意他的無禮,他只是個孩子、我也是。「我叫虞……虞‧華森。」雖然那時我才十歲,但過於早熟的我知道對克卡萊斯家而言我就是個客人,一個不請自來的外來者。「今後多有打擾。」

  「噢!」他看著我,伸出他的手,「來吧,我叫靜華,靜華‧D‧克卡萊斯……我跟妳說喔,我的名字一點都不娘,是因為我的爸爸要紀念我的媽媽所以把他們的名字各拆一個字給我。神父說這是父母親賜給我最好的禮物……」

  我一直都覺得他很碎嘴,卻是一種不讓人困擾、舒服的叨叨絮語。相較於我們各自都很忙碌的父親,他跟他的碎嘴幾乎占據了我童年的大部分。偶爾他睡著了,我還會困擾沒有他的聲音顯得很靜。

  克卡萊斯是大陸上鼎鼎有名的家族,他們代代皆出有職者,也幾乎代代都在軍中服役。就算不是騎士天賦的方向,也多少經手跟軍隊有關的職務。我的父王當年是宮變中上位的,對當初宮變時大力扶持的克卡萊斯家很器重。

  我跟靜華很像,母親都難產而死。差別在於他比較幸運,他沒有兩個哥哥。

  我一直覺得在宮裡的那十年像是場夢……我不被允許在大眾面前現身,也不被當作真正的公主。父王不是討厭我,但已經有兩個王儲,我實在出生的很尷尬。

  眼見大哥二哥已經開始蠢蠢欲動,父王動了把我送出宮的念頭。連第二方案都沒有,他第一個想到就是克卡萊斯家。

   某種程度上,我認為是我帶衰了克卡萊斯家……他們擔了關係,就得保我平安無事,標準的養好沒功,養死大過的爛差。

  幸好洛華少將是真正擁有高貴風骨的貴族。他將我帶回家養著,也算是跟靜華作伴。他對我一向很好,靜華有的我都有,他是切切實實把我當成女兒在養的。我的父王像是忘記了我,除了給我塊軍令牌以外不聞不問,連人都沒來探望過。

  我原先以為父王跟克卡萊斯家達成了什麼協議,不過洛華少將還是少將,也沒真正得到什麼官位或賞賜。就一個必須負責公主教養的世家來說,我的父王的確是有點小氣了。

  雖然如此,克卡萊斯家對盧恩一直都很忠心,而且懷著某種優雅的風骨。

  例如有職者吧?盧恩正值有職者日漸稀少的低潮期,幾場與魔物的戰爭皆以不太好的結局告終。有職者日漸稀少是各個家族都困擾的事情。可相較於其他家族無所不用其極的收養、甚至是搶奪懷有有職者天賦的孩子;克卡萊斯家卻不太在意。縱使他們已經搖搖欲墜,這一代只剩靜華一個單傳了也一樣。

  一如他們的格言,他們真的永遠都帶著一股天生的驕傲。

  我一直以為靜華是同志,別誤會,我不歧視同志。今天不管他喜歡誰,對我而言他就是靜華而已。我們像是天生的雙胞胎姊妹……縱使血緣上相差的非常遠。

  他碎嘴,我聆聽。我知道他背負很大的壓力,外頭把他視為克卡萊斯家未來的主人,他十三歲的體能測驗報告跟一個成年人差不多,很多職業公會都覬覦他的天賦。

  但時間還沒到,我們還是假裝沒那些事,每天都窩在一起看書、外出。我們幫彼此打扮,我們知道對方所有的秘密。

  我們努力抓住一些還能身為孩子的時候。

  克卡萊斯代代都投身軍旅,他自然也不例外。他總是愁眉苦臉,說他只想當個裁縫師或商人,跟他的父親和我永遠生活在普隆德拉。

  我常握著他的手安慰他。最令我難過的是,他不知道他天生就是一個好的有職者,他註定是一名克卡萊斯。

  我很早就知道我是盧恩的公主,就算我不為人所知也一樣……有些事情就是這樣,在你意識到之前就已經確定了。

  但他,他還是個孩子……他不知道他沒有選擇。

  他總說,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他說,他會一直跟我同在。

  「因為妳是我的妹妹。」他笑得艷然,「我們不曾須臾或離。」

  我握緊他的手,直至他十六歲之前,我們真的就像他講的那樣。

  不曾須臾或離。